《新生》从开播至收官,热度与口碑一路攀升。罗生门的讲述手法,让井柏然角色一变再变,像一张绵密的织网,一个幽深的迷宫。他的表现堪称惊人,以细腻、丰富的表演,呈现角色的复杂,撕扯开人性的晦暗。
他让观众相信,作为演员的井柏然还有无限潜能。面对我们的恭喜,他没有“一日看尽长安花”的得意,而是一种平和的喜悦。他想继续扎根日常,体验人间喜怒哀乐,在真实的生活里构建趣味。
井柏然一直很相信这个故事。
初读剧本时,他就笃信费可有完美犯罪的能力。“一个毫无身份、背景的年轻人,如何把精英、富豪玩弄于股掌?剧本每一步都有交代。”这个人天赋异禀、智商奇高,有令人艳羡的成绩,凄楚黑暗的童年,像站在太阳下的阴影里,一边光明,一边黑暗。扎实细致的描写,给了井柏然大胆塑造的空间。
因此,他只用一天时间,就决定接下这个角色。距离开机时间已经很近,井柏然迅速读完剧本,和申奥导演通了电话,第二天就进入剧组。井柏然一个人在房间,厘清人物的情感史、成长史,找准动机和逻辑;又根据不同的人物关系一一陈树发、程浩、苏倩、张萱、何珊,以及真实的自己,写出了五六个小剧本。
在众人的叙述中,费可的形象扭曲、多变,前后不一,相当于一人分饰五角。“这是一个成熟的剧本,有魅力的角色,他将是我在表演上的突破,也是行业、观众对我认知的突破。”长久以来,井柏然知道自己的“舒适圈”,面对一些选择,也习惯性用直觉判断喜好。但这次他没有多想。“我知道自己心底的渴望,这是我想要的角色。”
饰演费可的过程,像做一道数学题。加工角色时,他给情感做加法;回到拍摄现场,给表演做减法。剧组在2022年12月拍摄,从演员到工作人员都在感冒,只要一开机,现场的人就屏住呼吸,忍住咳嗽。当时申奥导演已经失声,助理拿着平板电脑或提词器协助他和演员交流。
井柏然说:“这次极为难得的拍摄体验,激发了全组的凝聚力。每次副导演问,现在谁能拍?都有人举手起,撑着去干活。”当时没人预知《新生》的播出效果,所有人上下一心,为的是热爱与理想。有人问,费可吃牛排那场戏他在想什么。“我什么都没想,那是开机第一周的戏,我当时很崩溃,在崩溃中演完这场大情绪戏。”
《新生》开播的第一天,井柏然看了两遍。中午12点超前上档,傍晚6点会员首更,他眼见着弹幕越发越多,观众充满好奇、猜测,有人疑惑,有人解析。“反转情节来临之前,观众有任何想法都是合理的。”收官后,人们意犹未尽,井柏然知道大家的疑问,也愿意做出自己的解读。
井柏然认为,儿时抱着妈妈的骨灰走在雨中时,已经有了黑暗的底色。继母找他替考的那场戏,拍了不同版本。已播出的版本是,继母转身离开,镜头从窗外拍向李泽瑞,防盗护栏像一个牢笼,将他框在里面。另一个版本是,继母离开后,李泽瑞眼神一变,“啪”地将窗户一关。
井柏然喜欢后者,表达更为明确。出于对主人公的疼惜,观众难以理解李泽瑞为何答应替考。井柏然说:”申奥导演说过,如果你不懂他为什么这么做,说明你很幸运,有一个幸福圆满的家庭。李泽瑞的不幸,很大程度源于原生家庭,这是全剧的重心,用了整整两集来表现前因后果。“
妈妈每一集都追,看得特别入迷,看到和张萱的部分,立刻发微信语音问他:“你怎么这样呀,干吗这么对人家姑娘?”每个人的叙述中,都是不一样的费可,张萱篡改的部分最多,井柏然的表演也出现极大变化,他开始冷漠、不耐烦、缺少同情心。看似充满漏洞的表演,反而提醒观众一一这里存在叙述性诡计,情节反转即将到来。
演员的表演与高能的故事情节,成就了《新生》。井柏然对导演充满感恩。“和娄烨导演一样,申奥激起我的表达欲望,空间上无限延伸,对角色发挥到极致。他参与剧本改编,写得严密、细致,对作品充满诚意。”井柏然说,他想通过《时尚芭莎》的采访,替申奥导演表达一点“小小的委屈”。“他是一个充满智慧的导演,在改编剧本的过程中,他对故事、结构、角色进行了新的塑造,这个《新生》是他创造的,他也懂得观众期待什么,但是艺术的创作难免有抗争、妥协与遗憾。所以在最后一集播出的时候,他打开微博评论,是让观众有表达、宣泄的出口。作为演员,知道他最理想的表达是什么,但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。”
井柏然提到的微博,是申奥作为主创者的自我阐述,他说这不只是一个骗局故事,更多的是要讲记忆。“在何珊笔下,受骗者各怀鬼胎,咎由自取;她眼中的费可,自暴自弃,自甘堕落;她不认为自己举报过李泽瑞,却幻想费可愿意为了救她而死。眼睛和耳朵会欺骗我们的大脑和心。”
井柏然认为,抛开这个故事,就谈每个人的人生,如果把一个人的经历写成故事,真相之下都离不开包装,直面真实是残酷的。“人的大脑就像一个滤镜,现在大家拍照也喜欢滤镜,我们知道原片什么样,但还是会把修图后的照片发出去,久而久之,我们相信了那就是真实的物质世界。”
对于生活的滤镜,他愿意适度接纳,也乐得享受。“人活着还是要有点希望的。”井柏然说,妈妈年轻时是大美女,现在很不愿意拍照,总说自己老了,有时照到镜子,一瞬间就皱起眉头。“如果能买一台美颜相机,她就不会再为自己的青春可惜了,现在我给妈妈发的照片都是修完的,她可开心了。”
滤镜虽好,不能常用,面对自己的职业,井柏然是有警惕性的。他在剧中演高中生、大学生,是因为角色本身少年沉稳,他的出演也让费可更加完整。“我很怕演校园戏,我已经认定自己是个大人,抱着来接孩子的心态走进校园,我很难再去演孩子。这些不自信、不确定,会变成心里的魔鬼,我清楚自己会遇到的困难。这种时候只能靠信念、靠眼神来表达,找到年轻的感觉。”
从偶然入行到成为演员的这些年,他深知自己不是技巧派。“当我与角色建立情感,拍戏时便全身心投入,忽略镜头,忽略给我打好的光。作为演员,当然应该有意识地配合,但当情绪到了,我没办法百分百照顾到。与此同时,我依赖好导演、好摄影师,也依赖好的对手,我被大家认可的角色里,都存在这几个依赖。”
很多人让他演话剧,无论多好的项目,他都暂时没有踏出这一步。“我目前还做不到。”井柏然说得很坦白,他习惯在镜头后面反复挖掘自我,而站在台上与观众直接建立关系,是另一种表演。“我可以尝试,但不抱期待,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储备能量,也有适合能量发挥的场域。”
不久前他拍了电影《逆风而行》。这是一部青春励志电影,他饰演老师蔡万金,帮助处于迷茫期的学生努力考学。打动井柏然的,是戏中极为真挚的师生关系,是成年人对少年的在乎、肯定、信任,无条件的爱与呵护。他想:对父母、朋友,或是对生活周遭的人的珍视与在意,那种情感我也有过,现在去哪儿了呢?
“也许是太早步入社会,又有了演员、艺人的身份,让我拒绝与世界产生联系。有一段时间,我不愿意出门,不喜欢在各种场合与人结交,建立情感和联系。只想躲起来,把自己的时间留给自己。慢慢地,我的感情淡了,丢了。”听到过很多善意的劝解,也知道旁人对自己的误会,他不做解释,继续安守内心。
在《逆风而行》的剧本中,他看到一个成年人会因为别人说的一句话,伤心痛哭不能自已,他有一种记忆被激活的感觉,体内的情感开始回温,他觉得被瞬间唤醒了。“当时就觉得,我要接这个戏,就这么简单。我不知道它会成为一部怎样的电影,我在乎这一刻被触动的珍贵。”
进入2024年,井柏然陆续接到一些好项目,完成《时尚芭莎》拍摄的第二天,他就要进入《钢铁森林》的剧组,饰演一名年轻的犯罪心理学教授。“我相信这个角色会让我很愉快,像费可这样的高智商罪犯,在江寒声面前也要暴露得一览无余。”为了这个角色,他积极健身,体重减轻了八斤。
好角色可遇不可求,入行多年,他知道自己当下有多幸运。他曾对自己有很多期待,也知道从业者对他的期待。每个进入表演领域的人,都是享受演一出戏的成就感,那是一种本真的快乐。
今年他35岁,是一个正好的年龄。“这是人生的分割点,你已经了解世界,并且与它从容地相处。”他时常告诉自己,活着尽兴就好,要学会与自己和解。“我对任何事都不强求,遵循自己的热情和喜好,有喜欢的戏可以一直拍下去,倘若不喜欢,就回到家里。人生是细水长流,我坚信自己会一直在的。只要我在,新的可能性就在延续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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